1999年，大齡后衛里克-布倫森正坐在尼克斯板凳席的末尾，沉默地看著助教湯姆-錫伯杜給尤因、休斯頓、斯普雷維爾們講解戰術。這是他拿到的第二份非保障合同，未來還有6份非保障合同等著他。在9年的漂流生涯里，里克-布倫森一共只在季后賽拿到9分。

但命運就像網絡熱點，到處都有反轉。20年后，他的兒子，同樣是左手將的杰倫-布倫森，生涯首場季后賽就拿下15分，在達拉斯沉淀數年后重返紐約，成了主帥湯姆-錫伯杜手下的第一悍將。

人們對他高薪合同和生涯上限的質疑早就被他連續三年率隊打進季后賽沖得一干二凈——2025年季后賽至今，布倫森場均28.8分，在球隊未被淘汰的球員中最高。

麥迪遜花園廣場釋放出前所未有的敬意，噓主隊球員毫不留情的紐約人，正在發自內心地沖他高喊MVP。

“這種陣仗只在當年的林書豪身上出現過，但當時只延續了半個月，而現在，它已經延續了三年。”紐約作家克里斯-赫林寫道。

賈馬爾-克勞福德也感嘆：“布倫森正提升到一個全新的水平，讓紐約再次沸騰起來。”

但比起如今成為大蘋果城威風的主人公，布倫森在他的NBA生涯初期只是個小配角。

NCAA冠軍和三年大學籃球雖然積累了足夠的經驗，但身高1米9的大三后衛，沒有頂級的速度和爆發力，仿佛上限一眼可見，NBA管理層自然不會高看一眼。他直到次輪才被獨行俠選中，在巴里亞跟腱斷裂之后，穩穩把握住機會，用穩健扎實的球風，成了場均13分的翻版巴里亞。

2021年，布倫森提出4年5550萬美元的續約報價，但當時的獨行俠攢了哈達威、雷迪克、鮑威爾和理查德森這一桌千萬年薪的麻將，還有東契奇等著續約，自然不愿過早綁定區區翻版巴里亞。

一年后，翻版巴里亞在季后賽場均21.6分，在東契奇休戰的三場比賽里，場均砍下32分。

這時候，獨行俠再想抬到5年一億表現誠意，就太晚了。揮金如土的紐約人先下手為強，作為誠意的一環，尼克斯時隔20余年再次簽下里克-布倫森，并開出獨行俠無法接受的4年1.04億合同。

布倫森父子

里克-布倫森如今是尼克斯助教

站在2022年的關口，尼克斯確實需要一個靠譜后衛，穆迪埃、尼利基納和小佩頓成了紐約后場的一道道傷疤，巴雷特和蘭德爾這兩位鋒線的真實命中率全部低于52%，還沒有33歲的羅斯高。他們從伯克斯換到肯巴-沃克，最終一口吞下了年輕的布倫森。

紐約人的確是餓了，連布倫森自己都嚇一跳：“在夏天之前，我還無法想象這個數字。”垃圾合同的評價再次響起，ESPN記者麥克梅納明直言這筆合同超出了布倫森的能力，網絡上更是慣性的對尼克斯人傻錢多的嘲諷——年薪1700萬場均4.6分的諾阿、年薪500萬場均2.5分的杰羅姆-詹姆斯，現在，輪到布倫森了。

是的，所有人都在質疑，甚至因為尼克斯總裁和布倫森一家人的親密關系，NBA官方還下場調查了這份合同。然而，布倫森親手打破了這一刻板印象，離開持球大核東契奇的他，就像扔掉負重的賽亞人，場均用不到18次出手拿下24分，真實命中率高達59%。兩年前，尼克斯的主場轉播員直言：“這里急需控球手、主力后衛和隊長。”現在，布倫森一人滿足了所有需求。

“現在，布倫森讓每個人看起來都成了白癡。”追夢-格林銳評道。

更讓久旱逢甘霖的紐約人著迷的是，就算在聚光燈最多、大腕名流最密集的麥迪遜主場，就算全場觀眾為他高呼、越過前排的紐約名人瘋狂找他擊掌、兩萬多件印有他名字的球衣T恤帽子毛巾在眼前飄揚，布倫森也很少流露出激蕩的情緒。

布倫森與美國電影制片人、尼克斯鐵粉斯派克-李

他很少對媒體說什么值得爆料的話，也很少參加場外活動。一個被輕視的二輪秀，一個被低估的后場核心，在一飛沖天之后依然不以物喜，穩定如初，然后在第一年的季后賽場均砍下28分，第二年季后賽場均32.4分，再次給“矮個后衛打不了季后賽”的質疑者們一記耳光，這種敘事情節和個人魅力很難不讓球迷動容。

在這座藍領與資本、娛樂與制造業、地鐵與港口、愛與恨混雜的大都市里，布倫森讓大量出身一般、身高不足1米9、被生活和頭頂的高樓大廈壓住胸口的普通人為之振奮。

“布倫森與紐約的故事息息相關，作為一只‘下狗’，他有充足的動力打一場翻身仗，這正是紐約人自我認知的重要一環——即使他正在成為巨星。”赫林如是說。

布倫森的母親就是土生土長的紐約人，她同樣喜歡兒子的這種氣質：“紐約人很堅強，他也一樣，他不想讓任何人失望。他知道如果自己付出努力，自然就會有結果，是職業球員的本能在推動他前進，他只想做好自己，不會真正在意外界的呼聲，因為他會說——我理應在這里。”

的確，布倫森沒有福克斯的速度、愛德華茲的爆發力、亞歷山大的身形、哈利伯頓的創造力，更沒有東契奇那樣的全能。他有的只是扎實的身板、強悍的對抗、精準的拋投、嫻熟的節奏變換和左右手進攻，以及覆蓋整個三分線的投射。

簡言之，所有矮個后衛的必備基本功。

控運基本功、節奏和假動作的變幻、禁區內的腳步和卡身位，種種細節相結合，正是布倫森被低估的本領。

布倫森的突破拋投同樣是一絕，這是所有矮個后衛的生存底牌。得益于86公斤的身板和穩定的手感，即使在包夾之下，布倫森依然能打進攻堅拋投。

和傳統美式后衛相比，布倫森最擅長的還是急停干拔。從新秀賽季開始，他的中距離準心就異常靠譜，雖不如杜蘭特那樣投出五成準心或是德羅贊那樣專精，卻依然是殺手锏之一。

更何況布倫森還有一手持球三分，這就讓他的得分爆發力達到了聯盟頂級的水準。

在去年尼克斯被淘汰時，人們總說布倫森持球過多，但他確實能以36%的使用率扛起超級巨星一般的產效。不管對手用二號位還是三號位防他，是夾擊還是單防，布倫森總能從武器庫里找到趁手的解法。

懾于布倫森的進攻威脅，對手不得不擺重兵看守。關鍵時刻，他們可能會用多人夾擊布倫森，而身形矮小的他輕松找到了空位隊友。在組織串聯這方面，布倫森同樣不拖后腿。

這種無私和大局觀可能來自家學流傳。布倫森的母親曾給他發過這樣一條短信：“當他們以你為中心的時候，你也要以球隊為中心。”

如今的布倫森，就是東部最強控衛。在錫伯杜的莊園籃球世界里，他能在2024年場均爆砍34分，帶領折損了蘭德爾、阿努諾比和米切爾-羅賓遜的殘陣尼克斯殺入東部半決賽，也能在2025年帶領球隊下克上衛冕冠軍凱爾特人，繼續創造屬于大蘋果城的奇跡。

錫伯杜永遠停不下夸贊的嘴：“他就像一臺機器，永遠專注于下一場比賽。雖然你們經常談論他，但他對球隊的意義遠大于此。他愿意和隊友分享一切，這是最棒的。”

即使他已經如此成功，質疑聲卻仍然源源不斷，貝基-哈蒙和保羅-皮爾斯說：“如果布倫森是尼克斯的最佳球員，那他們無法贏下總冠軍。核心后衛想要成功，必須是庫里、魔術師、微笑刺客才行。”

但當今聯盟有誰能在防守尺度豁然放寬的當下，打出布倫森這樣的數據？誰又預測到了布倫森一次次突破自己的上限，達到了如今的高度呢？為什么他不能像那些歷史級的控衛一樣呢？

后衛核心固然有其局限性，但一個能扛住前鋒打進2+1的后衛，一個不拘泥于三分和籃下的后衛，一個季后賽場均比常規賽多拿四五分的后衛，一個能無視防守投突傳自如的后衛，在相對健康的隊友支持下，真的不能帶隊奪冠嗎？

無所謂，就像錫伯杜所說，布倫森只專注于下一場。他為尼克斯和紐約人所做的一切，碩大的“紐約之王”海報，浪潮般的MVP呼聲，他即將觸達到的更高點，在下一場哨聲響起之時，都會化作加速時的風，被他甩在身后。就像三年前人們的嘲笑和質疑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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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潘志立）